第33章 破阵-《剑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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铁枪一点王制头颅。
王制竟是任由枪尖戳烂头颅,刀势不慢反快,一刀凶狠砍中陈平安的腰部,轰然震动,有碎裂声。
崩碎的,却不是陈平安的身躯,而是一层类似青瓷釉面的拳意罡气。
无头的王制,整副身躯就像一颗兵家甲丸,完全不存在致命要害。他身形毫无凝滞,快速横移,抡起手臂,手中斩马刀朝陈平安当头劈去。
霎时间,青色身形与出枪速度,竟然能够快到一种匪夷所思的玄妙境地,好像“顺水”,变作光阴长河的一艘下水船,不但躲过了刀劈,反而一枪洞穿无头王制的胸膛,铁枪如同被卡在一堵墙壁中,再下一刻,青衫在金色甲胄的后边现身,伸手抓住枪尖,轻轻拔出那杆铁枪。
“你这厮倒是虚心好学。就是资质差了点,学啥啥不像。怎么不学那一颗道心向浩然的斐然?”
言语之际,陈平安攥住了枪尖,便倒持铁枪,简简单单作一棍横扫,好像他要教一教王制什么叫真正的拦腰斩断。
已经失去头颅的王制被一枪打断腰部,两截身躯倒地,化作两滩金色液体。
不等陈平安补上一枪,两滩金液急速渗入地面,没多久战场上出现了两个完整容貌的“王制”。
陈平安撇撇嘴,果然与猜测的差不多,这头新王座,走了一条类似青冥天下女冠吾洲的修炼道路。
简而言之,就是将自己的一副道身都给炼化了,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自成小天地。
也是个不缺奇思妙想的妖才。
两个王制异口同声道:“陈平安,你已经跻身十一境了?”
相较于先前的那位金甲骑将,目前两个王制,不过是金色稍微浅淡了二三分。
假若“金身”的成色,就能够彰显出一个假王制的战力,那么这门神通,可就相当可观了。
一变二,等于三个王制,再来个二变四之类的,战力还了得?
尤其是捉对斗法之外的乱军丛中,这王制既难杀,还能凭此分形之法增长道力?只要不对上十四境,岂不是战场无敌手?
果然,该死。
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,王制用了障眼法,是在虚张声势。示敌以强?
陈平安笑道:“这问题问的,你怎么不告诉我妖族真名是什么?”
王制置若罔闻,“姓陈的,你是在等什么?”
陈平安眯眼笑道:“还能等什么?你在等援兵赶来救场,我当然是在等更多的废物。”
大概除了王制之外,不少蛮荒妖族都会觉得……跟隐官聊天,真得劲。隐官聊天,有东西。
下一个念头,便是隐官为何不是我们蛮荒阵营的?
陈平安面带微笑,看似说了一句狂妄至极的言语。
“达者为先,你真正该学的前辈,其实是我。”
言语落定之时,两个王制已经金身炸裂开来,一个是被“片开”,一尊金身是被敲碎。
战场这边,地面已经不见一滴鲜血,许多尸骸也已经悄然转为枯槁的的干瘦皮囊,骨骼沦为惨白色,好像已经这里不是新鲜的战场,而是一处遗址。
既然被隐官道破身份和大道根脚,那位真名就叫柔荑的女冠也就不再藏掖,撤掉了障眼法。
她作道门装束,手捧一柄拂尘,身穿一件上加九色三洞法服,五色云霞灿烂,腰悬组玉佩,脚踩一双雪白的云游履。身后显现出一轮五彩焕然的圆月宝相。
头顶的道冠,最为瞩目,以精金铸炼而成,贴“金箔”,扣覆于发髻,系以簪绾。
只因为道冠不合礼制,极为“僭越”,芙蓉冠之上开莲花,莲花冠上又有鱼尾冠。
山巅那边,丁遨游施展了掌观山河神通,供所有人观览,只是被那杆大纛散发出来的无形道纹与战场鼓声所干扰,画面略显模糊。
老仙人讥笑道:“这婆姨要是去到青冥天下,再给白玉京道官瞧见,可就热闹了。”
那位蛮荒女冠,在中土文庙档案的记录文字,更多是使用“硕人”的旧道号。
老国师也是头回听说她与旧王座黄鸾的大道渊源,不得不佩服隐官,洞悉蛮荒内幕多矣。
就是不清楚,那位金甲骑将所谓的“误我合道”一语,此间真相落在何处?
郭金仙却是赞叹不已,隐官与一位女冠说什么别“缩卵”,真够损的。
剑修绶臣,金甲神人“边境”,连同这位硕人,当年的三位仙人境妖族,都在浩然战场,属于必杀之列,类似剑气长城的宁姚,吴承霈他们,对于蛮荒军帐而言,都愿意不计代价将其斩杀。
这座战场,三占其二。
丁遨游好奇问道:“郭将军,你也是武学宗师,看那陈隐官的短暂出手,猜不猜得出,他当下是什么真实境界?”
郭金仙也无法确定陈平安的武道高度,只能硬着头皮说道:“既然曹慈都还没有跻身武道十一境的消息,想必陈隐官如今……至多还是止境神到一层吧。”
黄莽笑道:“郭将军就这么认定陈国师一定不如曹慈,只会更晚跻身武神境地?”
郭金仙神色尴尬。
先前对于陈平安,都是道听途说。
传说中的十一境武夫是什么概念,没有人能够说清楚,还是个天大的谜。
那么当十一境置身于战场,能够造就出多大的杀伤力,自然也就无从揣测。
但是雨后的新十四,一个个冒出来,那么某天某地的某次战役,一定会出现一位十一境武夫,这是毋庸置疑的。
柔荑丢出手中那柄拂尘,化做一条极长的雪白长虹,如龙蛇游走在远处战场,将那些散乱流散的拳罡给悉数搅碎,免得伤及更多战场妖族。
最终在那空白地界,如同竖起一圈雪白高墙,环住放对的王制跟隐官。
准确说来,是隐官在单挑四个王制。
与此同时,王制也终于开启大阵,如同兵家圣人坐镇一处战场遗迹,制造出了众多幻境。
至于隐官看见了什么画面,看客们当然是无从得知了。柔荑这边跟山巅那边,只能看到年轻隐官既要与杀之不绝的王制们过招,每每还要有一个“多余”的动作,好像必须要以长枪敲碎一幅幅“界画”。
柔荑忧心忡忡,王制显化出四尊金身,就已经接近飞升境圆满修为能够支撑的极限。
瞧见那条长虹旋绕战场,护住“城墙”之外的周边妖族,鼓上女子嫣然而笑。
这位出身显赫的年轻女修,道号金声,闺名雨笼。
这也是她为何内心亲近柔荑前辈的缘由,不比主帅王制,更不是袁首之流的旧王座,他们只是一味追求个体的无敌,致力于自身道力的拔高,从不将任何一位妖族修士视为一条鲜活的生命,他们看待浩然修士是如何的,看待家乡天下的修士就是如何的。好像只要是比他们境界低的,都是蝼蚁,都是贱命。
自幼便喜好读兵书、熟稔战场的雨笼,她深知一事,袁首他们之于占据上风或是均势战场,意义重大,但是只要战场颓势了,袁首、仰止他们,就是比谁都惜命的……废物,他们只会第一个撤出战场,好像他们觉得自己的大道性命,比起所有道友,亲眷,宗门子弟,甚至要比整座天下加在一起都来得金贵。
如此说来,柔荑前辈是异类。
战场之上,那些个王制看似攻势连绵,一袭青衫只是闲庭信步,以长枪挑飞个个王制。
彩衣女子身姿旋转如飞花,脚下鼓声急促如雨点,极有一种声色兼备的美感。
柔荑倒是不清楚自己原来在晚辈心中如此形象高大。
她更多心思还在那个“好死不死的隐官”身上。
他跟郑居中,吴霜降,联手共斩兵家初祖姜赦。将此事昭告天下之人,则是吴霜降。
山巅修士都能听到,尤其是修习兵家术法神通的,跻身止境一层的武学宗师,都是亲耳听闻。
他期间出力多少,最终三人分账,他获利多少?谁不好奇?
那场奠定整座人间崭新格局的天地通,人间起始之地,是宝瓶洲南海之滨的那座观龙台。
且不谈他是如何做到的?只说他为之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?
要知道蛮荒这边,天地通出现之初,根本无力去推衍胜负,否则真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措,反遭天厌,甚至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那位胜出者,秋后算账?言出法随,降下一场天殛?
只能是在落幕之后斗胆算上一算,陈平安到底死了没有?!
答案倒也简单,没死。但是很快他就要承受一场天殛!
结果对方依旧没死,反而活蹦乱跳出现了蛮荒战场,在此夸耀武功。
柔荑百感交集,不由得在心中轻声感叹一句,“这家伙命真硬。”
对于蛮荒山巅来说,怕就怕,一次次命悬一线总能不死的陈平安,不求名不务虚,只要实惠,被这小子给鸠占鹊巢,占据了那座兵家初祖做主万年的“大山”。
如此一来,他等于成了继姜赦之后的武道之主。
试想未来蛮荒战场,会有多少纯粹武夫,将要受制于他?后果不堪设想。
只说缝制大妖真名,就已经让多少蛮荒强横之辈心生忌惮?有朝一日,战场相逢,飞升之下,会不会被随意点杀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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